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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更新时间:2025-07-04 19:42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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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05消毒水的气味刺得傅谨初太阳穴突突直跳。他盯着手术室猩红的指示灯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也丝毫不觉得疼。他一面祈祷着手术室里的母亲和儿子平安无事,一面颓废地低下头。我站在傅谨初面前,很久,我听到他痛苦、压抑的声音。“沈云苒,你怎么能死呢?”“你明明......很坚强的,不是吗?”是啊,我明明很坚强。小的时候,我为了母亲,和镇子里的长舌妇对过菜刀,和学校里的小霸王打过群架。后来长大了,遇到了傅谨初。他很怕下雨打雷的天气,据他所说,他的父母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车祸身亡。是我陪着他,抱着他,一遍遍告诉他不要害怕。他刚开始创业失败的时候,也是我将他从床上拉起来,跟他说“失败不可怕,可怕的是缺少重新开始的勇气”。我陪他发过传单,住过地下室。为了一份合作,我也喝到胃出血住过院。我那么坚强,可傅谨初在苏可儿回国之后,亲手把我这颗心,一寸一寸,打破成碎片。他将我绑上手术台的时候,我的意识已经不清醒。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他的名字,只要他那时回头看一眼,就能看到我躺在手术台上,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血。可他没有,他连头也不回,着急去看隔壁的苏可儿。等我再有意识,我就已经陪在母亲和儿子身边。我看到母亲冷静地处理了我的后事,看到儿子抱着我小小的骨灰盒,一遍遍地喊着“妈妈,安安要妈妈......”再后来,母亲疯了,四岁的儿子用自己稚嫩的肩膀,扛起了一个家的重担。我就这样看着他们过了三年。我一直在想,如果我那个时候再坚持一下就好了。如果我没有死,母亲和儿子不会这么凄惨。如果我没有死,我就不会看着他们痛苦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我的眼眶再次流下血泪。傅谨初,如果你知道这些,你还会不会觉得我坚强?......手术室的门开了,傅谨初也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。他慌忙迎上出来的大夫。“医生,怎么样?我妈,还有我儿子怎么样?”“现在大人已经没什么大碍,只是孩子......”傅谨初垂在身侧的手,瞬间开始颤抖。“安安,安安怎么了?”大夫摘下口罩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“患者长期营养不良,凝血功能异常......”“营养不良?”傅谨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,他可是他傅谨初的儿子,怎么能营养不良?可几个小时前,他把他抱上车的时候,他瘦弱的肩胛骨,甚至硌疼了他的胳膊。他昏迷在他的怀里,轻飘飘的,像是有一阵风,随时都会被吹走。是啊,七岁的孩子,没有妈妈照顾,还要反过来照顾一个疯了的外婆。他又怎么能照顾的好自己呢?傅谨初自责地红了眼眶,攥着拳的手,青筋暴起。他又想起三年前将我和儿子赶出傅家的场景。那天下了雨,儿子发了高烧。我背着儿子一步步走去医院的时候,他在温暖明亮的房子里,哄着心悸的苏可儿喝燕窝粥。可是当初,他只是想把我和儿子赶出家,给我们一个教训。他不想看到我死,也不想看到儿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。只是傅谨初的懊恼没有持续太久,下一秒,大夫又说:“而且最严重的是,我们在患者体内检测出蓖麻毒素。”06傅谨初忘了是怎样求大夫要救回儿子的性命,只记得大夫离开时说的那句“尽力而为”。他狼狈地坐回椅子上,泪水不受控制地滴在医院的走廊上。“对不起,安安,爸爸不该为了可儿......”提到苏可儿,傅谨初猛然发觉,自从进了医院,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苏可儿。医院的消防通道弥漫着潮湿的霉味,楼下突然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。傅谨初贴着水泥墙往下看,透过栏杆缝隙,他看到苏可儿正将一个牛皮纸袋塞进在老房子里,给儿子做手术的医生怀里。“不是说万无一失吗?”苏可儿镶着碎钻的指甲戳在医生胸口。“麻醉剂里加了双倍蓖麻毒素,那小崽子怎么还能喘气?”“苏小姐,孩子体重太轻了......”医生擦着额头的汗,白大褂领口露出半截金链子。“您当初只说让手术出意外,可没说当场要命......”“废物!”苏可儿突然揪住医生染着黄渍的衣领。“现在知道怕了?当年你帮我伪造捐肾纪录的时候,不是挺利索的?”“王大国,从你为了钱决定帮我的那天起,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“我让你做什么,你就得......”“苏可儿!”傅谨初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。苏可儿惊惶转身时,正对上傅谨初充血的眼睛。“阿谨你听我解释......”她伸手去抓他的袖扣,那是去年生日时她送给他的礼物。“事情不是你听的那样,我......”“滚开!”傅谨初一巴掌挥开苏可儿,她倒在地上,掌心擦出血珠。“苏可儿,我对你不薄,为什么?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安安?”“他才七岁,你为什么要对他下这么大的狠手?”“因为我爱你!”苏可儿嘶吼。“我太害怕失去你了!”她从地上爬起,不管不顾地抱住傅谨初。“你虽然每天都陪在我身边,可我知道,你心里想着沈云苒,想着傅念安。”“只有他和沈云苒都死了,你才能......”“你也配提她名字!”傅谨初掐住她下巴按在墙上。“你伪造捐肾纪录,让我误以为是你救了我。”“可恨我竟然被你蒙骗,把真心为我的云苒赶出老宅。”“还差点害了老师和安安!”“苏可儿,你这个毒妇!”看着傅谨初眼底的怒意,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。苏可儿突然吃吃地笑起来。“你现在又在装什么深情?”“把沈云苒和傅念安赶出去的人是你,把他们绑上手术台的人也是你。”“是你纵容我一次次伤害他们!你以为自己多无辜?”“你以为自己多干净?沈云苒血被抽干的时候,你正握着我的手说可儿别怕。那袋血输进我身体时,好烫啊......”“你给我闭嘴!"傅谨初掐住她脖子的手青筋暴起。苏可儿难以呼吸,脸色憋得通红。她抓着傅谨初的的手,“放开,放开我......”无良的医生在见到这一幕时早就被吓傻。他慌乱地想要逃跑,却摔下了楼梯。巨大的动静让傅谨初的理智回笼,他甩开苏可儿。“来人!”一群黑衣大汉冲进逼仄的消防通道。“把他们送去老宅地下室。”“派人守着,尤其是她,”傅谨初一指瘫软在地上的苏可儿,“别让她死了。”07知道了所有真相的傅谨初,从没有如此悔恨过。他的拳头击打在冰冷的墙面,手背很快血肉模糊。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。或者说,他心里的痛,比身上的痛更疼。手术室门口的灯持续亮了六个小时,大夫终于再次从里面出来。傅谨初猛地抬起头,似乎想说些什么,却又不敢。他生怕,从医生嘴里听到不好的消息。“好消息,你的孩子成功抢救过来了。”“只是......孩子下意识出现抗拒,目前还处于自我封闭状态。”傅谨初眼底先是一喜,而后黯淡。他从医生的话语中大约猜测到,儿子是在逃避这个世界,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儿子留恋的了,包括他这个父亲。他昏睡之前,亲口对他说的“爸爸,我恨你”。傅谨初低垂下头。“我知道了,医生,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?”......儿子被送回病房后,母亲一直守在他身边。傅谨初想靠近儿子,却被母亲尖叫着赶走。“你走!你是坏人!坏蛋!”“安安不怕,外婆把坏蛋赶跑了......”看着母亲如此敌视他,傅谨初心里更是心痛地要死。从前,母亲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,无数次说他是她的骄傲。可现在母亲不仅忘了他,还将他视为仇人。可这一切,他只能怪自己。傅谨初冲着母亲的方向跪下,但母亲背对着他,没有看到。“老师,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。”“安安,从前都是爸爸错了,只要你醒过来,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。”“云苒已经不在了,爸爸不能再失去你。求求你原谅我吧,我愿意用余生为你赎罪。”......没人会回应他,我也不会。傅谨初的手下敲响了病房的门。“傅总,我们找到夫人的坟墓了。”......犹豫了很久,傅谨初终于驱车前往墓园,来到了我的墓前。死去三年,这是他第一次与我离得这样近。他买了一束花,是我生前最爱的向日葵。“云苒,我来看你了。”傅谨初把花儿放在墓前,许久没有说话。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的时候,又听他开口:“你恨我吧。”恨?当然恨。我恨他的无情,恨他被苏可儿蒙蔽了双眼。恨他为了苏可儿,狠心伤害我的母亲和儿子。傅谨初的声音哽咽:“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,竟然放任苏可儿为所欲为。”“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和安安,梦里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。”“云苒,对不起......”“你放心,我一定不会放过苏可儿,我要为你,为安安报仇。”“我要叫她血债血偿!”其实我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。在我垂死之际,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的安安。如今我已成了游魂,儿子也昏迷不醒,就是将苏可儿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。......傅谨初并没有在我的墓前停留太久,他临走前就擦干了泪水,决心不将这副样子示与他人。我的游魂跟随着傅谨初回到了傅家老宅的地下室。苏可儿被囚禁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,一面巨大的玻璃可以将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。她已经被捆绑住双手双脚,模糊不清的呜咽声从她的喉咙中一阵阵传出。犹如濒死的囚徒在苦苦挣扎。“苏可儿,你不是愿意捐肾吗?今天我就让你捐个够!”傅谨初示意医生们开始手术,全程都不使用麻醉。这种极端恶趣味的场景,只令我头晕目眩、心惊肉跳。起初苏可儿还能发出来撕心裂肺的哀嚎,可是并没过多久,她就彻底昏死过去了。再也没有半点生息。傅谨初在一旁冷眼旁观。他并不清楚此时我就在他的身侧,这次复仇自然也只是为了填平他的遗恨。即便我已经没有了躯壳,可那颗鲜血淋漓的肾脏被摘除下来,强烈的视觉冲击还是令我感到生理性的不适。我不知道苏可儿是否还活着,但即便活着不久后也要面对死亡。面对这样残酷的景象,我选择离去,去看看我的安安。08回到病房,儿子仍在病床上沉睡。我无法轻抚他稚嫩的脸庞,亦无法与他交谈。我们唯一能够相见之处,唯有他的梦境。“安安,是妈妈啊。”我轻声说道,生怕惊扰了梦中的孩子。这是一场朦胧的梦境,举目之下只有白茫茫的一片。时不时有几声不知来自于何处的吟唱,婉转悠扬,却无法听清内容。但我知道,这是母亲在给沉睡的儿子唱的童谣。安安从无尽的流光中缓缓走来,朝我微笑。“我知道,在我的梦里,只有妈妈能进来。”我的心瞬间一阵酸涩。“安安,你听妈妈说,妈妈知道你很痛苦,很难过,你恨爸爸。”“可你还这么小,外面有太多你未曾探索的世界,为了那些让你伤心的人封闭自己、陷入沉睡,不值得。”安安张开双臂,环抱住我逐渐透明的身躯,那种真切的触感,仿佛我们仍身处现实世界。“可是妈妈,我舍不得你,我想你。”他的泪滴在我的手背,我也和他一样哭出声。“妈妈答应你,会一直陪在你身边。”“外婆还在等你,你也不忍心看外婆一个人的,对吗?”儿子瘪着嘴,点点头。我揉揉他的头发。“安安,无论以后如何,我永远爱你,我的孩子。所以,醒来吧。”安安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领,许久,我听到他瓮声瓮气地回答:“我会的。”随后,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,如同梦呓,我听不清内容。最终,我只见安安转身,朝远处挥手,或许是在向已逝的我告别。清冷的病房里,安安终于睁开双眼。母亲扑上来,在这一刻,她仿佛清醒了一般,抱着他痛哭流涕。医院通知了傅谨初儿子苏醒的消息,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医院。然而,等待他的是安安脸上的疲惫与怨恨。“安安,爸爸以后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你,妈妈那份我也会补上。”安安别过头。“我不需要,我有外婆。”“更何况,妈妈一直很爱我,过去是,现在也是。”......此后十年,傅谨初一直都将儿子视若珍宝般疼爱。也遵循着当初的承诺,给了母亲最好的晚年生活。可儿子和母亲从未给予他期待的回应。随着儿子年龄增长,傅谨初终于意识到,一切已无法挽回。直到儿子十八岁成人礼,傅谨初再也找不到理由将他留在身边。唯一的办法,是给彼此一条生路。傅谨初决定,将公司全权交给儿子经营。那天他开了隆重的发布会,向所有记者以及合作伙伴介绍了儿子。结束之后,他为儿子整理了衣领。“安安,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,可我还是要再说一次,对不起。”儿子没有任何回应。早在傅谨初当年踏入老房子的那刻,在儿子心里,他唯一的家人,是苍老的外婆。傅氏易主之后,我料到了傅谨初的下一步计划。果不其然,在儿子的生日宴后,他选择服药自尽。或许傅谨初也疑惑,死后是否还有另一个世界,在那里,是否还能见到我。实际上,留给他的只有无尽寂寥。而我早在一年前就已踏入新的轮回。我将转世何处,已不是前世的我该牵挂的事。我只盼转世后,还有机会偶然走进儿子的梦境,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。这一世、下一世,乃至生生世世,我都不想再与傅谨初相见。就让我们的命运就此擦肩而过,永不重逢。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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